重获一口好牙有多难？解开种植牙的高价秘密

“三颗牙缺了好几年，国家集采后会不会便宜一点？”近日，种植牙耗材纳入地方集采的消息，为众多“望牙却步”的患者带来了重获一口好牙的希望。

近年来，种植牙的社会需求量越来越大，但动辄上万元的价格却给患者带来无形的压力，也是因此，民间一直流传着“种一口牙等于一辆宝马”的说法。北京商报记者通过市场调查发现，不同品牌的种植牙单颗价格从数千元到上万元不等，除了耗材费用、医疗费用等，目前大范围存在的“收回扣”现象也推动了价格的虚高，而这进一步滋生了一定的过度医疗问题。

根据国家医疗保障局副局长陈金甫透露，今年上半年力求推出一个地方集采的联盟改革。在业内人士看来，种植牙地方集采的联盟改革不仅将压下虚高的价格，更会有效规范市场秩序，纠正市场失灵。

贵在耗材还是贵在技术

伊女士的三颗牙已经缺了三四年。“我知道牙齿缺太久不好，但是实在太贵了，”她说，“北京好一点的种植牙要两万左右一颗，如果有条件肯定是拔完牙就种，但是一下子拿那么多钱种牙对于普通家庭来讲实在是太贵了，我只能等条件好一些再弄。”

作为目前最好的缺牙修复方式，种植牙在牙科治疗中属于比较高端的消费项目。北京商报记者从上海一家牙科诊所了解到，国产品牌的种植牙价格在一颗1万元左右，进口高端一些的差不多要2万元。“你还很年轻，建议种植好一些的，种植体寿命也会长一些，进口的种植体制作工艺和骨头结合的程度都会好很多。”对方介绍。

目前大部分城市和地区都未将种植牙纳入医保报销，如果按单颗1万元计算，那么满口28颗牙需要花费将近30万元。

不过，种植体的价格也因品牌而异。在北京一家公立医院口腔科工作的秦医生告诉北京商报记者，“根据国产、进口不同材料，患者基本上花费几千到一万多不等，如果选用韩国的登腾，算一颗4000元，三颗的话大约花费1.2万。”

近年来市场上还有一些价格更低的产品。一家口腔耗材经销商向北京商报记者推销产品时介绍，“我们是代理以色列的品牌，60颗送一个小工具盒，种植体门诊价格1040-1300元，种植体+个性化基台+冠一套方案出2000元/套。”

虽然小品牌价格偏低，但秦医生告诉北京商报记者，大品牌有面世时间、临床经验做支撑，价格会高一些。在材料上选择大品牌会更有保障，生产背景、历史背景都是考虑因素。

在患者的花费中，耗材占比有多少呢？太平洋证券研究报告显示，在种植牙手术的费用构成中，核心材料种植体、基台、牙冠，以及修复材料等耗材的费用占比达到75%。口腔专科经理郝飞（化名）对北京商报记者表示，在行业中约定俗成的一个分配是，这75%耗材费中，有16%为修复材料，59%为种植牙系统，系统中种植体占40%、基台7%、人工牙冠12%。在工具箱方面，北京商报记者从一些经销商处了解到，种植牙工具盒一般价格为800-900元一套。

但也有业内人士指出，医生的技术和操作才是种植牙昂贵的主要原因。友朋口腔李江东院长告诉北京商报记者，总体上讲，患者的看牙花费中，肯定是医生费用的比例高于材料费用，高出的比例不固定。他说，“这是一个社会经济发展和市场平衡的结果，一是因为医生经过多年的学习培养，二是医生的操作在治疗中非常重要。特别是口腔属于外科，各种操作都跟人的生命健康密切相关，而生命健康的价值越来越高。”

李江东还表示，民营医院总体上价格比公立医院更市场化，推出了很多低价竞争的广告。比如，在公立医院，韩国的种植体可能都要1万左右每颗，欧美的种植体可能得1.5万-2万元每颗。而在民营医院，韩国种植体便宜的只要不到4千元，欧美的可能1万-1.5万元每颗之间。

红包诱惑与过度医疗

除了耗材与医疗服务费用比较高，业内高额的“回扣”更使种植牙价格多出不少水分。

在北京商报记者的采访中，业内人士有意无意透露了一些端倪。口腔耗材厂家内部人员告诉北京商报记者，“我们销售主要是走量的。同价位的耗材材料方面基本区别不大，就看哪个厂家给的红包多，材料厂家会给医生返点。”他还称，“医疗费才多少钱，贵的是牙。医生可不靠诊所赚钱，而是靠回扣。”

利诱之下，难免会出现过度医疗的情况。网友小甜就表示，她看了几个医院不同牙科的医生，有的说拔、有的说留，最后在牙髓牙体科做了手术保留了自己的牙齿。还有网友表示，“多看几个医生，有些医生就只会让人拔了，这是不对的。”

李江东指出，“其实有的牙也不需要种，口腔治疗的第一原则是保留，不一定都要拔牙种牙，修修补补，尽量保存自己的牙齿比较好。其实应该尝试适合患者和病症的多种修复方式。”

针对种植牙价格过高的争议，（身份？）陈金甫在2月11日透露，我国从去年初就开始部署，由四川组织省际联盟，研究种植牙体集采规程，现在方案基本成熟，也广泛听取了临床、企业和各地意见，准备今年上半年力求能够推出一个地方集采的联盟改革。

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吴明在接受北京商报记者采访时表示，药品耗材集采不只是要把价格降下来、控制医疗费用，实际上更是直指带金销售，或者说“回扣”。集采的主要目的是挤出价格中的“水分”，从体制机制上净化医药领域的生态环境。

“回扣扰乱了医药（包括药品耗材生产流通）和医疗服务两个市场的秩序。既往的医药市场，回扣成为了行业的生存规则，竞争的不是价格和质量，而是回扣，导致了严重的市场失灵，也是医疗服务行为不规范的主要原因之一。集采是政府在纠正市场失灵，规范市场秩序，在保证质量前提下促进有效竞争，也控制了药品耗材的过度使用。”吴明说。

事实上，2021年1月，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《关于推动药品集中带量采购工作常态化制度化开展的意见》就指出，要明确采购量，以量换价、确保使用，畅通采购、使用、结算等环节，有效治理药品回扣。去年11月12日，国家卫健委等三部门印发的《医疗机构工作人员廉洁从业九项准则》也规定，严禁接受药品、医疗设备、医疗器械、医用卫生材料等医疗产品生产、经营企业或者经销人员以任何名义、形式给予的回扣。

耗材集采落地后将进一步打击“回扣”现象。吴明表示，“集采之后耗材价格大幅下降，带金销售就没有空间了。更重要的是，集采规则‘带量采购，以量换价’，保证了集采产品的销量，让企业有稳定的预期，企业不再需要带金销售，回归到竞争质量和价格。”

如何挤出降价空间

早在今年1月10日，国务院常务会议就明确将种植牙纳入高值医用耗材集采范围。消息一出，有不少缺牙患者表示，还想等一等，等到政策落地再进行种植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这也是医保首次将自费耗材纳入集采。医疗战略咨询公司LatitudeHealth创始人赵衡对北京商报记者解释称，其主要原因是中国缺牙人群较大，市场需求明确，但耗材价格过高，这导致需求无法得到满足。他认为，种植牙的成本确实有虚高的部分，参照其他集采降价空间，集采后降价大概在50%以上。

到目前为止，我国已经开展了六批药品带量采购，共采购234种药品。陈金甫介绍，前六批药品集中采购平均降幅53%，心脏支架平均降幅93%，人工髋关节、膝关节平均降价82%，有力挤压了虚高空间。医保局开展的药品价格监测数据显示，2019年和2021年，药品总体价格水平持续下降，年均达到7%左右。

不过，在郝飞看来，一些国产种植牙纳入集采降价后，其他品牌可能因为市场竞争降价一点。大品牌价格可能依然会坚挺一段时间再变化，群众根据自己经济能力选择集采品或高端品。

此次种植牙耗材集采以省级联盟为主，赵衡解释称，集采联盟的意思是一个省牵头联合几个省一起推进，虽然省级联盟的集采短期只是影响到参与的省份，但国家对其他省从今年开始有跟进的要求，所以最终会在全国落地。

“集采是按照‘国家组织、联盟采购、平台操作’的工作机制推进，省级联盟是集采的主体之一。有些在国家、有些在省联盟、也会有一些先在省联盟探索，如果探索出比较好的方式方法，就可以国家组织集采。”吴明解释称。至于多长时间能够覆盖到全国，她认为目前很难说具体时间，要看地方探索的效果，是否有其他省级联盟跟进等。

那么，集采后会给企业和产业格局带来何种影响呢？吴明表示，“集采在我国是一项创新性探索，集采规则也在不断完善中。近期胰岛素和骨关节带量采购结果反映出这种探索的成效，规则更加完善，综合考虑质量、价格、适应临床需求等多方因素，既形成了价格的大幅度下降，也减少了对市占率高的药品耗材的挤出效应，避免临床需求格局的大幅度调整。”她同时认为，目前医药生产企业、流通企业在兼并重组，也会有一批出局，市场集中度在逐渐提高，企业逐渐规模化，成本就会降低。

赵衡则认为，“对企业来说，主要在于如何计算成本收益比，如果以量换价能够增加收入，即使压低利润也是对自身有利的，但如果成本较高，可能还是主攻不参与集采的私立市场较为合适。”

北京商报记者 杨月涵 吕银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