珠江医院心外科十二时辰

9月29日是世界心脏日。呱呱坠地的新生儿，工作缠身的顶梁柱，心力逐渐衰竭的老年人……心血管疾病已成为威胁全年龄人群健康的头号“杀手”。

在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心血管外科，有一群舍小家为大家的“心脏卫士”，不舍昼夜地工作在对抗心血管疾病的第一线。他们的一天是如何度过的？世界心脏日前夕，我们蹲点值守，真实记录心血管外科的“十二时辰”。

7:00—9:00 辰时

在手术室里，出生还不足3个月、体重只有不到4.3公斤的明明（化名）接受了气管插管、全身麻醉。

由于要接受手术，明明从前一晚开始就没有吃奶，早上进手术室前，他在父亲的肩头哭了很久很久。明明患上的是复杂性先天性心脏病——肺动脉闭锁，哭闹后小脸马上紫绀，看着让人心疼。

明明和父母在等待手术 南方+ 徐昊 拍摄

体外循环组组长、主治医师李雅玲很早就到达手术室，和体外循环灌注师董昀浩围着体外循环机开始工作。

心脏是一直跳动的器官，医生对心脏进行手术前，需要让心脏进入停跳状态，这就需要“驾驶”体外循环机及人工氧合器，以代替心脏泵血及肺脏气体交换的工作。

在心脏停止跳动几小时内，体外循环机起到维系生命体征、保障重要脏器供血的作用，辅助心血管外科医生顺利完成心脏手术。

体外循环机的控制面板 南方+ 徐昊 拍摄

李雅玲和董昀浩打开一包包大小不一、形状各异的管道，对它们进行修剪，顺序接好并连接到体外循环机上。一般情况下，体外循环机至少会有4条管道参与工作，管道中不能存有气泡，董昀浩将盐水灌注到管道与氧合器中，并不断敲打促使气体排出……

体外循环组在台下有条不紊迅速准备的同时，外科医生们的工作也正同步展开。

9:00—11:00 巳时

心脏超声组组长、主治医师张雪花推着专业超声仪到达了手术室，在同事的配合下，她将探头放入明明的食道，转头开始检查超声影像。

心脏超声被称为心血管外科手术的“眼睛”或者“侦察兵”，心脏疾病的诊断绝大多数需要心脏超声来判定。在术前，超声医生要再次评估患者心脏的各房室、瓣膜病变程度，为外科医生提供真实、准确的指标；在术后，超声医生进行手术质量评估，判断手术矫治效果及心功能状况，为手术医生提供术后指导。

张雪花（左）查看心脏超声影像 南方+ 徐昊 拍摄

超声检查进一步明确病情后，手术团队将无菌手术单铺好，露出明明的小小胸膛。主治医师杨博及杨东鹏上台为明明实施开胸及建立体外循环的操作。

没过多久，心血管外科主任王晓武全副武装地走进手术室——头戴具有摄像功能的手术灯、手术放大镜，复杂的设备管线交错连接，一直延伸到背部的视频推流机器上——看起来仿佛刚从某部科幻电影中走出。

王晓武在手术中 南方+ 徐昊 拍摄

“主动脉接好了吗？”

“我试试压力……压力可以。”

“开始转机。”

接到王晓武的指令，李雅玲熟练地调整着旋钮。启动体外循环机（又称为转机）需要两人配合，一个人负责调整机器，另一个人负责盯紧各种仪器表盘，并做好记录。“要逐步降温并把病人循环指标调整在科学、合适的稳定状态，密切观察血液氧合及血液回收，这期间不能出现任何错误。”

明明的心脏停止跳动，这台复杂的婴儿先心病手术正式开始，并一直持续到13时许。

11:00—13:00 午时

中午12时前后本来是ICU护士们的午饭时间，但她们很少准时吃上饭。

心血管外科的重症监护室（ICU）里，护士长张尹红、护理组长喻智丽和同事们正在各个术后病人床边不停巡查，观察病人的心率、血压、尿量、呼吸机辅助参数、药量应用等指标，每小时记录着各项生命体征，间隔着翻身、拍背、吸痰、挤压胸引管、抽血化验等操作……

这是一个刚刚投入使用、仪器设备一流的现代化专业心血管外科ICU，共有12个床位，接收的都是围手术期危重病人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要使用先进仪器来维持生命平稳，这对ICU护士的综合技术能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，甚至超过低年资医生。

医护团队在ICU中 南方+ 徐昊 拍摄

病人从手术室回到ICU，护士首先要为其接上呼吸机、胸部引流管、胃管、尿管等；其次检查各种特殊的血管活性药物及药量，维持循环稳定；抽血化验检查了解内环境、电解质等状况；翻身查验皮肤全身状况，交班，交接各项术中、术后情况……等病人真正稳定下来，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一两个小时。

为了让病人快速转出ICU，在病情稳定、撤下呼吸机后，医护团队会为病人拟定早期心脏康复运动。

“我记得有一位心脏瓣膜术后的阿叔，他的心态特别好，看我们工作比较忙的时候，会主动带领隔壁床的患者一起做康复运动。”喻智丽回忆，那位阿叔的术前状况比较差，无法平躺、喘不上气，但术后恢复很快，一周后就出院回家了。

13:00—15:00 未时

心脏超声室里，张雪花医生正有条不紊地给病人进行扫描检查，他们中既有处于康复中的术后病人，也有来自门诊的初诊者。

这个专属于心血管外科的超声室配备有多台先进的超声仪器，能满足成人、婴儿等不同年龄段、不同超声部位的检查需求，还配备了便携式超声仪，能随时到达床边会诊。

病人在心脏超声室中接受超声检查 南方+ 徐昊 拍摄

一周前的一个下午，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，张雪花在医院里见到高烧40摄氏度的女儿。即便是在自己所在的医院，张雪花也没能亲身带着女儿看病，反而要由丈夫请假代劳。

“女儿问，妈妈今天能陪陪我吗？我说今天太忙了实在不行，等到周六妈妈再陪你。”让张雪花感到愧疚的是，眼前的女儿病恹恹的，头发乱成一团，但自己的心思却仍紧紧缠在工作中，甚至顾不上担心。“后来到了周六，科里有事，陪伴女儿的承诺也没能完成。”

15:00—17:00 申时

普通病房护理组长胡萍正在病房里给病人讲解如何记录尿量。液体出入量是衡量心、肾功能的重要指标，在ICU里有专门的管道和仪器监控着，但转到普通的病房后就必须靠病人自觉记录。

有的病人和家属不理解尿量的重要性，或者学不会如何操作，张尹红、胡萍和同事们会不定时组织宣教会，设置讲解和答题环节，还会准备洗洁精、纸巾等小礼品，提高参与者的积极性。

张尹红和护士们在查房 南方+ 徐昊 拍摄

“偶尔治愈，常常帮助，总是安慰。”心血管外科的病人家属常常处于焦虑紧张的状态，护士还要承担起临床心理师的作用，安抚好家属配合医疗护理工作。

一位病人去世后，家属带着感谢信找到胡萍，说因为护士而感到温暖，特别感激。胡萍说:“个人微小的贡献能换来病人和家属真心的认可，是支撑我一直在心血管外科工作的力量。”

17:00—19:00 酉时

普通病房里，刚接受了房间隔缺损及室间隔缺损修补术的迪迪（化名）正在看动画片。

迪迪是母亲小静的第三个孩子，今年已经2岁了。出生后他需要进保温箱，很快就被诊断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。当时，医生建议保守治疗，观察缺损能不能自行长好，但随着迪迪逐渐长大，缺损却越来越大，对他的生长发育也造成了影响，小小的感冒很容易就发展成肺炎，而且总是久病不愈。

术前，护士们用小玩具安抚患儿 南方+ 徐昊 拍摄

2个月前，珠江医院心血管外科团队在汕尾开展义诊，听到消息的小静抱着迪迪到现场咨询，接诊的医生正是王晓武。了解病情后，王晓武告诉小静，迪迪的病只要一次手术就可以痊愈。

为了方便沟通，王晓武还把个人微信给了小静。在王晓武的远程指导下，小静花了一个多月将迪迪的身体状况调整到可以手术的状态，然后果断来到珠江医院接受手术。手术很顺利，迪迪有望像正常孩子一样健康成长。

“希望渡过这个难关后，迪迪能成长为对社会有用的人，报答大家的善意。”小静说，自己的家庭不算富裕，心血管外科手术高昂的费用曾让她踌躇。所幸，珠江医院与多个慈善基金会有持续的深度合作，在慈善基金和医保的双重帮助下，迪迪的手术费已变得可以承担。

19:00—21:00 戌时

医生陈红燕正在ICU中值班。“最开始我是奔着王主任的人格魅力来的，到了团队以后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严谨、积极，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。”陈红燕说，她在心血管外科跟岗学习时，曾经看到王晓武的手上有一个大大的溃疡，后来才知道，那是连续完成3台手术后钳子勒出来的。

如今，陈红燕已经在心血管外科正式工作3个多月，主要在ICU中工作，每5天需要值一次夜班，36个小时不休息是“常态”，笔记写了满满一本。“这样的强度给了我不断学习的动力。”陈红燕说，她给自己的目标是在2年内熟练灵活地掌握心外监护的常规技术，未来希望在科研方面有所建树。

21:00—23:00 亥时

最熬人的ICU夜班开始了。夜班时间一般是22时到次日7时30分，夜班的医生和护士除了和日间一样随时监控病人情况，还要做好准备应对急诊的挑战。

心血管外科ICU 南方+ 徐昊 拍摄

“夜班完了必须睡一整天，啥都干不了。”喻智丽笑着说，“家人都习惯了我这种节奏。我的脾气不是特别好，可以说把最好的脾气给了工作，最坏的脾气给了家人。”

舍小家，顾大家，是心血管外科工作者们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
23:00—1:00 子时

零点刚刚过去，手术室里，紧张的工作仍在继续。

随着高血压患者越来越多，主动脉夹层的病人比以往更常见，有时会“扎堆”出现在珠江医院的急诊科里。这是一种极为凶险的疾病，50%的患者会在48小时内死亡。为此，珠江医院设置了主动脉夹层患者的“绿色通道”，危重病人可以从急诊科直达手术室治疗。

王晓武（右）、毕生辉在手术中 南方+ 徐昊 拍摄

这一夜，王晓武和血管外科组组长、副主任医师毕生辉都在连轴转地做手术，ICU里的医护人员也是两个班次连着上，大家虽然辛苦、疲惫，但都没有怨言。

1:00—3:00 丑时

凌晨1时多，王晓武收到女儿的微信消息:爸爸，我刚做完实验，准备休息了。虎父无犬女，他的女儿如今在北方攻读研究生，学医。

培养一位心血管外科医生要多久？有一种说法认为，心血管外科医生要达到经验成熟、游刃有余，至少要在56岁以上。

王晓武说:“在国外，一名医生必须经过普外科、重症科、胸外科等多学科的培养及学习，最后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心血管外科医生。我们在刀尖上跳舞，救命和失命往往在一瞬间，需要相当好的心理素质。”

心血管外科团队在手术中 南方+ 徐昊 拍摄

王晓武的妻子是一名ICU的护士，充分理解心血管外科医生的辛苦。提及家庭，王晓武既感到自豪，也自认有所亏欠。“一定要让家人明白，心血管外科医生虽然辛苦，但都是救命的，是很光荣的职业，靠这种正能量去弥补自己对家庭的遗憾。我女儿要学医，也是从小受这种观念的鼓舞。”

3:00—5:00 寅时

4时许，李雅玲和同事们仍在手术中。

去年秋天的一个凌晨，当时怀孕已8个多月的李雅玲仍在通宵值班。一名急诊病人刚接受了成功的手术，但在体外循环停机后突发鱼精蛋白过敏，差点休克。所幸，李雅玲全程值守在旁，马上重新排气、转机，在生死一线抢回了病人的生命。

李雅玲在操作体外循环机 南方+ 徐昊 拍摄

“弄好以后就感到肚子里宝宝一直在动，当时我就在想，虽然很辛苦，但救人能给宝宝积德积福，是好事。”一直到生产的前一天，感到肚子异动的李雅玲才向主任申请休假，全心全意迎接新生命的到来。

产假结束后，李雅玲依旧正常上夜班，在值班和手术的间隙跑回家给宝宝喂奶。“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，还是想让自己做得好一点，让孩子明白妈妈的伟大。”李雅玲说，如今宝宝已满一岁，也已开始习惯妈妈的“缺位”。

5:00—7:00 卯时

刚通宵完成一台主动脉夹层手术，王晓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，吃下一份已经冷掉的外卖。简单填饱肚子后，他准备在小床上眯一下，留足精力应对两个小时后的下一台手术。

王晓武在办公室吃外卖 南方+ 徐昊 拍摄

“心血管外科的一个特点就是通宵达旦，我每天的工作时间在12小时左右，团队成员也常常超过10小时。”王晓武说，心外科医护人员必须热爱专业、兢兢业业，而且要不怕辛劳、相互支持。

业务交流中，他常为团队加油鼓劲:“我国的心外科正在努力追赶欧美发达国家，发展空间还是很大的。”

带着这样的奔头，带着救死扶伤的职业荣誉感，这个正式成立仅2年多、成员平均年龄仅30多岁的集体充满朝气，日夜兼程。

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，珠江医院心血管外科是一支年轻的团队，但我们背靠医院支撑，已经在新生儿先心病、主动脉夹层、瓣膜成形等领域做出了自己的特色优势。”王晓武表示，希望用5年时间，让心血管外科的手术量从目前的400余例翻番到800例以上，进入国内手术量前100名的行列。

【撰文】钟哲 伍晓丹

【摄影】徐昊 金镝

【作者】 钟哲；徐昊